一路,沈俏是被闻律抱着离开的景和园。
她像是个受了惊吓的小猫,乖乖的蜷缩在男人的怀里,轻轻地啜泣着。
回到车上,闻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:“没事了小俏。”
没事了么?
真的没事了吗?
温热的眼泪顺着双颊流落,沈俏紧紧地咬着牙关。
男人目光落在沈俏的手腕里,眉头紧紧皱着,声音沉了分:“受伤了?”
沈俏适才注意到,自己刚刚为了逼厉晏辰现身,证实自己想法割的手腕。
她割的不深,只是小小的一道口。
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,其实她并没没什么事。
沈俏抿着嘴唇,下意识收了收自己被包扎过的手腕,藏在袖子里,软绵的嗓音沙哑哽咽:“我没事。”
没等男人开口,她又抬起水润的眸子,怔怔地望着闻律:“你怎么会知道厉晏辰在我家里?”
闻律刚刚的架势,摆明有备而来。
可他为什么会知道厉晏辰在?
“厉晏辰在查我,我让人盯着他。”闻律敛了情绪,没继续追问伤口的事,如实说:“四十分钟前,我接到电话,他到景和园找你,我怕你出事。”
他温和的眉眼,噙着关心。
像是寒冰雪地里的一把火,给予她救命一般的温暖。
“谢谢你。”沈俏垂低着小脸,夜色里,她淌着泪水的脸很白,毫无血色。
“跟我还需要说谢谢?”闻律失笑,捧着她的脸颊拭擦她眼角的泪:“乖,别哭了好不好?”
沈俏吸了吸鼻子,手揪着心口的位置,哽着声道:“闻叔叔,我好难受,你让我哭一会吧。”
就再哭一会。
不哭出来,她心里难受。
“小丫头。”闻律无奈,只将她拥在怀里,让她宣泄那些情感。
毕竟遭遇这种事情,有几个能接受得了。
一直等车停下,沈俏才发现,闻律竟然带她回了半山别墅。
她面露惊讶,呆呆的看向闻律,翕动着粉唇想说什么,闻律没多解释,只牵着她进去。
深夜的别墅,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
奢华的大厅里,管家听到动静匆匆迎过来,见是沈俏,他唤了声太太,又恭敬地对闻律说道:“二爷,刘医生已经到了。”
说话间,一个穿着白大褂,扎着高马尾的女人提着医用箱过来,清丽的声线噙着不悦:“闻二爷,大半夜的把我喊过来,搞什么啊?”
一看到沈俏,她愣了下,见她瞧自己看来,刘楚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眼前穿着简单卫衣,牛仔裤,披着男人黑色风衣外套,一头秀丽长发,皮肤细白,精致漂亮楚楚动人的沈俏。惊艳的神色一闪而过,同时夹带的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。
她勾唇笑着道:“小丫头看我干什么?我叫刘楚,是你闻叔叔的家庭医生,你叫我楚姐就行。”
原本被她打量的还有些紧张的沈俏,听到她的称呼,以及从她口中说出的‘你的闻叔叔’时,耳根子不禁微微发烫,扯着唇角,叫了声楚姐。
她绷着脊骨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拘谨露怯。
虽是第一次见,但直觉这个唤作刘楚的医生,跟闻律关系不一般。
“真乖。”刘楚笑笑,轻抬下颌瞥向闻律,调侃道,“难怪闻二爷这么喜欢你,漂亮又乖巧的小丫头,换做也喜欢。”
男人皱眉:“刘楚。”
刘楚耸肩,没再跟他嘴贫,走到沈俏的跟前:“是手受伤了?”说话的时候,她还瞥了闻律一眼。
这么点小事,还大半夜的把她喊过来。
男人凤眸微眯。
刘楚没辙,知道这人现在‘恋爱脑’,满心都是他的小丫头,就将沈俏带到客厅的沙发里包扎上药。
之前厉晏辰替她处理过伤口,但到底不是专业的医生。
要是感染,没处理妥当,留下伤疤之类的,可就不好了。
只刘楚看到沈俏的伤口,还是不住惊讶,多看了沈俏一眼。
沈俏始终低着头,没去看,也没解释。
见此,刘楚也没多问,干脆利落的给沈俏处理好伤口,又给了些药沈俏内服外用,叮嘱道:
“伤口不深,不过目前看来,你失血过多。虽然没有什么大碍,但还是要好好调理,不然贫血也很麻烦的。另外,伤口别碰水,小心感染。过两天我再来给你换药,你这几天任何生冷刺激性大的都别吃。葡萄糖早中晚服用,消炎药一天吃一次就行,吃多有害无用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客气什么?我拿钱办事的。”刘楚挑眉笑笑,收拾好东西,起身朝闻律说道:“你的小丫头没事了,现在我可以走了吧?”
说话间,她手放在口鼻前打了个哈欠。
闻律道:“章管家,送刘医生。”
刘楚没拒绝让章管家送,只走的时候,又不禁回头看了沈俏一眼,低着声说:“那小丫头叫沈俏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她看着还怪眼熟的。”刘楚淡道了句,想到了什么,她挑眉问章管家:“小星星见过她了?”
章管家笑笑,默认了。
早前不觉,被刘楚这么一提,章管家也不由觉得沈俏很眼熟,很像一个人……
刘楚双手抄着袋,没瞧一旁的章管家,漫不经心道:“看来闻律,还真喜欢她啊。”
……
闻律领着沈俏上楼,回了三楼男人的卧室。
之前以他女朋友的身份来过一回,此时再到这里,沈俏心里涌起一股不自在。
可现在,她也不知道除了留在这里,她还可以去哪里。
一下子,又好似回到了跟厉晏辰刚分手的那段时间里。
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猫……
鼻头微微泛酸,她紧紧地揪着衣角。
“怎么又哭了?”温柔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沈俏吸了吸鼻子,不自在的擦拭掉眼角湿润的泪,沙哑的嗓音很轻,鬼使神差地问:“闻叔叔,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?”
她没去看闻律,怕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鄙劣的模样。
又有些后悔问他这个问题……
“因为你是沈俏,是我喜欢的姑娘。”
闻律说的直白坦荡,微微俯身拉住沈俏的手,另一只手换在她的腰背里,拉近了彼此的距离:“别胡思乱想,厉晏辰不会再敢找你麻烦。”
“闻叔叔,你是不是一早都知道了?你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男人节骨分明,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粉唇里,湮灭了她未出口的话。
看着沈俏怯怯的模样,闻律心里涌起一抹心疼,挑了挑薄唇,他神色认真:“过去的事,无需再提。沈俏,我但凡有一点在意,此刻我也不会站在你跟前。”
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,深情保证,仅是那么几句话,就足以让沈俏泪目,无比动容。
她扑进他的怀里,嗓子像是哑了一般,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闻律轻拍着她的肩背,在她发顶里烙印一个轻吻,不夹带任何的情欲,仅有的是对她的心疼和怜惜。
“是我迟到了。”没有履行承诺,没有去打扰她的生活。
才会让她身陷囫囵。
沈俏不懂他的意思,疲倦的眼皮子都睁不开。
闻着男人熟悉令她着迷的气息,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,沈俏很快就睡了过去。
小女人均匀的呼吸声袭来,闻律动作轻缓将她抱起,放到床里。
闻律替沈俏盖上被子,正准备起身时,那熟睡的女人又忽然间半睁开了眼眸,拉住他的手,沙哑的嗓音夹带的浓浓的鼻音,恳求着他:“别走。”
她不想一个人呆着,她害怕。
“我不走,我在这陪你。”
小女人还是不说话,只睁着一双溜圆水润的眸子看着他,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。
像极了一个小孩。
闻律脱了外套,在沈俏的身侧躺下,将她拥在怀里:“我陪你,可以不怕了吗?”他的声音很温柔,如同安神曲一般,轻而易举就抚平了她内心深处所有的恐惧。
贪恋,安心,还有种久违的熟悉。
很快,沈俏就沉沉安心睡了过去。
……
夜凉如水,杜若薇睡的正迷迷糊糊,听到卧室里有动静,她缓缓睁开了眼睛,打开一旁的床头灯,见到沙发里,轻抬起下颌,半阖着眼皮的厉晏辰。
修长的大手放在额头的位置,眉头皱成一个川字。
冷冰冰的模样,面色极差。
杜若薇愣了一下,掀被子起身,扶着大肚子走向厉晏辰,缓和着声音:“阿辰,你怎么了?”看到他微微泛轻的嘴角、颧骨,她微张着唇,满是惊讶:“你受伤了?”
厉晏辰冷着声,极其不耐烦:“闭嘴!”
杜若薇心里一哽:“我是关心你。”
男人睁开的眼眸冷冽,冷漠的气息,丝毫没有半点丈夫对妻子的温和:“我用不着你关心!”
杜若薇美艳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红,满是羞恼。
厉晏辰捏了捏眉心,将夹在双指间的烟掐灭,起身往浴室里过去。
“阿辰。”
厉晏辰背对着她,冷声警告:“杜若薇,你识趣就别烦我!”
杜若薇面红耳赤,眼眶泛着酸涩,死死地盯着浴室关上的门扉,她握成拳的指节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里。
愤恨之余,她又不禁奇怪,厉晏辰为什么会受伤。
浴室里,厉晏辰打开花洒,冷水当头浇下,身躯得疼痛,无疑不是在刺激着他。
脑海里的画面,全都是早前景和园发生的一切。
想到沈俏对自己的怨恨,对闻律的依赖,妒忌就不住充斥着他的理智,恨不得将闻律千刀万剐。
若不是他,沈俏怎么会舍得,怎么会离开他呢?!
厉晏辰紧握着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墙壁上,素来温雅的黑眸此时布满了阴霾情绪。
方才左旭两人下手极狠,招招凌厉,是想要他半条命。
只不过,厉晏辰也不是吃素的。
以一敌二,虽然没吃多少亏,但脸上身上还是挂了点彩。
但相比于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被其他男人带走,这点伤,根本不值一提。
可要他放弃沈俏,他做不到!
他做不到!
那是他的女孩,她怎么可以离开他呢?!
不可以,绝对不可以!
……
中午的午饭,沈俏是在半山别墅里吃的。
许是男人特意交代过,桌上都是些营养丰富,多为补血的菜色。沈俏没什么胃口,但在男人的注视里,仍是吃了一碗米饭,喝了碗阿胶红枣老母鸡汤。
她其实不爱喝汤,甚至有点讨厌油腻腻的汤。只当着闻律的面,她没表现出来,乖的跟个小孩似得,皱着眉把一碗补汤喝的干干净净。
消灭完男人夹给她的菜,沈俏撑的肚皮圆滚。
在佣人又端上饭后甜点的时候,她实在撑不下了,尴尬地说:“我吃饱了。”她说这话的时候,是看着闻律的。
那双还有些泛红的眼眸,满是委屈。
闻律失笑,没勉强,让女佣将甜点撤下,对小女人道:“我陪你到花园走走,消食。”
迟疑几下,沈俏没拒绝,跟在他身侧便到了花园。
已至冬天,花园里仍旧盛开着不少花,绿草茵茵,不至于光秃秃的难看。
难得是个晴天,阳光明媚,空气清新,散着步,舒服极了。
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。
以至于,让沈俏觉得昨晚发生的那些事,都像只是一场噩梦,不是真的。
厉晏辰还是她印象中温柔俊雅的阿辰,是那个陪伴了她童年青春,她曾用生命去爱过的男人。
而不是一个威胁她,强奸她,骚扰她的变态魔鬼!
闻律见身旁的沈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,垂低着的面容流淌着泪痕,他蹙眉,偏身看向沈俏:“怎么了?”
和煦的阳光照在成熟俊美的男人身上,显得很不真实。
“没。”沈俏摇头,缓了缓面容,用力挤出一抹平静的笑:“谢谢你收留我,不过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已经分了手,她不好一直留在他家里。
“回哪?”
沈俏一愣,粉拳微微攥紧,干哑的嗓子,让她吐不出一个字。
回哪?她还可以回哪里去?
“小俏。”男人唤她,凤眸温和。
沈俏知道他想说什么,她深吸了口气,在男人开口之前,抬头对他说道:“闻叔叔,我知道你关心我,对我好。可是,我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依赖你的。发生了这样的事,尽管不是我想的,但不是我不去管,去逃避,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。我在你这里,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世。闻叔叔,你相信我,我可以自己解决的,好吗?”
闻律微眯的凤眸深邃,看不出情绪起伏。
沈俏抿着唇走近他,近乎仰视这个比她高了快一个脑袋的男人:“你放心,我不是逞强。要是我搞不定,我肯定告诉你,找你当我靠山的。”她朝他眨了眨眼睛,很是俏皮灵动。
男人还是不说话,沈俏摇了摇他的胳膊,软着哭的沙哑的嗓音,撒娇:“闻叔叔。”
闻律睨了眼小女人的还包扎着的手,无奈,抬起的大手放在她的发顶里,揉了揉她的脑袋说:“我不答应,是不是就得哭着鼻子了?”
沈俏双颊微红,闻律道:“回去可以,但搬出景和园。住到西苑里,他不敢去骚扰你。”也进不去。
让她自己独自居住在景和园,闻律到底不放心。
他不在意沈俏的过去,也怜惜心疼她此时的遭遇。
只是在大度的男人,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,总归都有些小气。
景和园里承载了太多沈俏跟厉晏辰的过去,私心里,他并不希望沈俏继续住在那。
何况,依照厉晏辰不怕死的作风,饶是闻律也难以预料,他还会有什么行为。
终归都是不放心。
住到西苑里?
沈俏微微愣住,见男人凤眸定定地看着她。
像是她不答应,他就不让她走,要生气了一般。
“嗯?”
沈俏点头:“我听你的,我不回景和园里住。只是,我东西都还在那,我得回去拿。”
“我陪你过去。”男人声线低沉,凝视着欲言又止的沈俏,率先道:“不许拒绝,不然我要生气了。”
男人说的很认真,口吻霸道至极。
沈俏却没有感到生气,反而被他那句我要生气了,弄得有些想笑,嗔了他一眼,笑道:“闻叔叔,你还是小孩子吗?”
“我倒是想。”男人唇角微弯,微垂的凤眸划出的弧度妖孽俊美,似乎对岁月的摧残感到无奈。
闻律单手抄着袋:“叔叔老了,你倒还是个小孩。”
沈俏努了努嘴:“闻叔叔,你这么说,会被揍的你造吗!”
若老是闻律这样,怕没几个男的想年轻了。
闻律笑笑,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。
冬日的风轻轻袭来,吹红她的脸,也像是要吹散笼罩着她的阴霾、郁气。
沈俏呼了口气,环顾着四周说,感慨着说:“你家花园好大,不种点果树,真可惜了。”
“哦?”闻律挑眉,侧目看向沈俏:“那种什么果树合适?”
沈俏想了想,弯唇笑道:“什么都种上最好。”
沈俏手抄在外套的口袋里,低头看着脚下的鞋子,若有所思地说:“印象里,小时候我家里就种了挺多的。我六岁的时候,还种过一颗樱桃,原本想着过两年就可以结果的了……”话到后面,沈俏心哽了哽:“也不知道那颗樱桃树还在不在,现在怎么样了。”
广城隶属于华国最南的南方,气候极好,格外合适花草树木的生长。
四季如春夏。
记忆里,父母很恩爱。母亲喜欢水果,父亲空闲的时候,都会在花园里摆弄,亲手给烖上一颗母亲喜欢的果树。
周遭邻居家里种养的都是名贵品种的花。
唯独她们家的花园,种的都是果树,那是父亲对母亲的爱。
只是那时候,她年纪太小,能记住的事情也太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