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意下如何?”二人静默片刻,林邑问道。
姚川长叹口气,手中将那纸条攥紧,口中声音却是坚定:“既已探到这一步,又怎能不去瞧瞧?只是不知该如何瞒过叶师弟?”
林邑坐在床边,支起下颌笑道:“这点倒是不用担心,若他心中有鬼,此刻也顾不得咱们了!怀王被姚兄所伤,定然怀恨在心,他昨夜未至则今日必来……哼,光是他府内一群高手便可令叶项鸣难受一阵了。”
姚川却面露难色,他追问道:“我虽心疑项鸣,但到底切实证据,若是祸水东引、伤了好人……”
林邑奈皱眉,心内暗骂了他一句“呆驴”,可他到底知晓姚川性情,嘴上又宽慰道:“姚兄可还记得昨日我与你所言?怀王想杀的只有两个人,一是姚兄你,二便是那幕后之人,若是叶项鸣与此事关,怀王又怎会动手?姚兄大可放宽心。”
他嘴上虽这般说,心中却接道:若是那人小心眼,当真杀了叶项鸣出气,可也与我甚干系。
姚川听言面色稍霁,又道:“我却不能拿如云来赌,待去及云山之前,我得先将如云安置好。”
林邑心头一燥,忙说道:“我早已安排英妹暗中保护如云,姚兄不必担心,你若是现在轻举妄动,才是打草惊蛇、害了云妹。”
姚川略一思索,果真发现许久未见林英踪影,原来是他做了这般安排,他心中一暖,更觉林邑思略周全。
可他要是细想片刻便能得知,林邑哪会一早就知方如云会来青州,他二人见面后又是片刻不离,他是何时下的命令?这话明明是诓骗他的。
林邑见他信了自己的话,这才松了口气。林英昨日已被他派去汴京,想来今早便已到了,哪还会留在如云身边?他在心内叹道:川哥啊川哥,我这后半句话可未骗你。叶项鸣对如云执念甚重,你若是现在带她走,只怕那人要提前撕破脸皮,到时便是害人害己了。
二人收拾一番,也不多做停留,姚川在房内留书一封,只道自己另有要事、两日便回,这才携了林邑往及云山赶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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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郊之外,两匹骏马正在奔驰,这两马相携而行,马头间只隔了一臂距离。两马奔腾许久,只听“吁”的一声,左边马上那人稍勒马缰,侧身问道:“及云山离主城不过数十里,我们从城南郊外出发,现已行了一炷香时间,怎的还未见到那山?”
右边那白衣男子也已勒马而停,闻言笑道:“川哥有所不知,及云山非是一座山峰,而是紧挨着的三座高山。因其中间一座较之左右二峰都略高一些,远远望去便是绵延一片,如同天边云朵,才得此名。”
姚川这才明了,点头道:“原是如此,我还当是那山峰高耸入云,才有了这等名号。”
林邑拍了拍身下骏马,含笑道:“山峰名号皆是后人所取,自然是见之为何物便取其为何名了。若是不附庸风雅,亦可唤其‘三指山’、‘石头山’,又有何不可?川哥,你瞧——那处绵延深黛不就是那及云山?”
见他手执马鞭,遥遥一指,姚川便顺其看去,果真见不远处有三座紧挨的山峰,只是较他之前所想低矮了许多,是以适才未曾想到。
姚川见之顿觉开怀,忙道:“如此甚好,想来不到午时便能赶至那及云山了。”
二人对视一笑,他随即将马鞭奋力一甩,那马儿吃痛,一溜烟奔出许远。身后林邑也是策马行来,二人顾着赶路,倒是一路话。
估摸着又过了半个时辰,姚、林二人才行至及云山山脚,此山确是不高,但行至近前才发现占地颇大,自山下绕上一圈也需走个数里。
姚川将二人马匹绑在山脚树丛中,见其中有一株树木生的十分高大,便跃步攀上,在那树顶观望片刻。
林邑见状便在树下歇脚,他从包裹中拿出水袋,却只在喉中含了一小口。只因他二人来的匆忙,屋内唯有些先前存下的干粮净水,他们也不做挑剔,这就匆匆出发了。
这时姚川已从树上跃下,林邑忙将水袋递过,问道:“如何,从高处望去可有线索?”
姚川也只喝了一小口,随后答道:“还是太远了,看不真切。只不过,既是及云山后崖,应在山顶之上,待爬上去瞧瞧就知道了。”
林邑面露难色,回道:“川哥虽是武艺高强,但也不可鲁莽行事。我二人皆未来过此山,我亦只是从前在地质杂记中知个大概,现今行李准备又不充分,若是贸然上山,只怕……”
他话至一半,姚川已知他心中所虑。若是他从前独自行走江湖,哪会管这么多,便是在山上困上几日又有甚么大碍?只是林邑所言不道理,而且这人腿伤未愈,确实应当小心。
于是他颔首应道:“我适才在树上,见到不远处升起几缕炊烟,现在正值晌午,想必是山脚下有猎户农家。不如我们先去打听一二,也好再做打算。”
林邑也同意他这做法,只是又交代了一句:“如此甚好,却要小心有诈,不然又要被那些杀手埋伏一通了!”
姚川听罢轻笑一声,只简略收拾行李,便揽过这人腰身,往那炊烟升起之地掠去。
那农户家倒是不远,二人片刻后便赶至,姚川随即叩门问道:“打搅了!敢问屋内可有人在?”
屋内传来几声响动,随后木门打开,只见开门的乃是位粗犷大汉,看模样像是位猎户。
那汉子见了他二人亦是满面疑色,他双眉倒竖、目露凶光,粗声喝道:“做甚么的?俺这儿可不卖山货!”
姚川先是一怔,后又拱手笑道:“这位大哥,我二人乃是南边来的,只闻青州城外有座及云山甚是出名,今日天色正好,顺道前来游玩。只是我兄弟二人不认山路,不知大哥可否为我指上一指?”
那猎户听他态度恭敬,又见这两人后背包裹,便真当他们是外来游客,他面色稍缓,回道:“那山就在你们身后,不过是三座连在一块儿罢了,没甚么稀奇的!”
他又伸手一指,道:“你们顺着中间那峰的北坡走,那条道走的人多,比其他几处平稳。不过这山上有狼,晚上窜的恁快,你们若是不想被狼叼了,还是趁早回去罢!”
林邑听毕眼眸一转,他向前一步,朝那猎户问道:“这位大哥,你可知及云山后崖的悬流石瀑在哪一处?我早年间曾听人言,说此间石瀑壮丽秀美,乃是人间绝景,我二人此番游玩,也想见识一番。”
猎户皱眉回道:“甚么劳什子石瀑?俺在这山上走了二十余年了,从未见过!那人定是在说大话——再说了这后崖在山顶南坡,那地方陡的很,除了山洞石头没啥其他的,哪来的瀑布?”
他二人听到“山洞”二字,皆是心内一动,于是又旁敲侧击细问了几句。那猎户虽是不耐烦,却还是叮嘱他们南坡凶险、不宜前去。
姚、林二人打听清楚具体位置,这才告辞离去,姚川走前还从怀中取出一枚碎银,想做问路之资。谁知那猎户豪气地摆了摆手,看也不看就将他二人关在门外。
姚川哭笑不得,与林邑说道:“这位大哥倒也是性情中人。”
林邑笑道:“都说山中多隐士,此人虽举止粗犷,却外冷心热、不慕钱财,亦不失为好汉也。”
二人说罢便转身离去,却不见那猎户转身回屋,口中喃喃道:“怪了,这破山平日里没啥人影,怎的今日又来了两个问路的?”
既已知晓具体方位,二人行动便快了许多,他们之前将马匹绑在及云山北麓,此时却绕了半圈,从南麓而上。
此处山势果真比之前所见陡峭许多,可他二人时间不多,还是选择从此处而上。姚川先行提步,他适才担忧林邑脚伤,还想将这人背在身上,却被他叱道:“姚兄,我虽脚伤未愈,却还没把一身功夫尽数忘却,你可何必这般看我?你若是不放心,走在前头便是了,我自缀在你身后!”
姚川听言只好作罢,他又将林邑身上行李尽数接过,一个人纵步而上。此处山路崎岖难行,坡上又多生树木,若是常人定是极难前行,可姚川轻功甚佳,又仗着自己内力奇好,如此前行许久竟是未多费力。可他嘴上不说,心中还是记挂林邑伤势,于是故意放缓速度,只等这人缀在自己身后。
他回头望去,见林邑动作轻健,只是速度稍慢,便也暂时放下心来。二人一路前行,总归是在一个时辰内上了山顶。
及云山顶处较之其余地方更为陡峭,幸好二人武艺不凡,才在顶处站稳身姿。姚川极目远眺,见三五丈远外有一石洞,那洞在峭壁之上,洞口处还有枝木掩盖,若非姚川目力极佳,还当真发现不了。
他回身跃至林邑身侧,道:“我四顾而寻,只有远方一处山洞,想必就是刀谱中所言之地了!”
林邑也已看到,心中自是喜悦,便冲姚川笑道:“此番虽是费力,但好歹寻到了踪迹,只是不知其中藏了何等机密,竟被人费尽心思藏匿于此。”
二人已至山顶,姚川也顺理成章揽过林邑腰身,对他言道:“此处嶙峋难行,你还是莫要逞强为好,待进了山洞,你若要自己走,我也不会拦你。”
林邑行了许久,腿上早已渗出鲜血,此刻也不再逞强,只扶过姚川肩膀,被这人带着飞身行至洞口处。姚川先是捉住洞口藤蔓以作支撑,待二人稳下身子后,又拔出腰间宝刀,右手一通乱砍,将那枝蔓尽数砍下,才搂着林邑进入山洞。
这洞口倒比远处看着大得多,横竖皆是八尺左右,足以容下他二人。姚川往洞内一看,只见黑黢黢一片,观不透内有多深,他拾起脚边石子往内里一抛,只听得石子落地的啪嗒声,以及洞内隐约荡起的回音。
林邑口中啧了一声,轻声道:“此处看着倒是危险,只不过秘密就在眼前,岂有不探之理?”
姚川眉头一皱,转过身来扯下林邑腰带,那人吃了一惊,覆住他手道:“川哥,你——”
却见他将自己腰带也扯了下来,将二者绑在一块,又将端头处牢牢捆在林邑手腕上,自己缠住另一端。
待做完这些后,才听他说道:“洞中昏暗危险,如此也是多了份保障。”
他又从身后包裹中取出两枚火折子,将其中一个抵至林邑手中,说道:“火折子不多,还需省着些用。”
林邑轻笑出声:“川哥准备的如此齐全,看来此番是胜券在握了。”